浴火重生:莫斯科基督救世主大教堂(Кафедральный соборный храм Рождества Христова - Храм Христа Спасителя)的世纪悲欢

谢尔盖·博布廖夫 / 塔斯社 / TASS 位于莫斯科市中心莫斯科河畔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(Кафедральный соборный храм Рождества Христова - Храм Христа Спасителя)
谢尔盖·博布廖夫 / 塔斯社 / TASS
  在莫斯科河畔,一座金顶白墙的巨构静卧于克里姆林宫侧影之下,它不仅是俄罗斯东正教的信仰圣殿,更是一部以砖石写就的浓缩史诗。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命运,与近两个世纪以来俄罗斯帝国的辉煌、苏维埃时代的剧变以及当代俄罗斯的精神重建紧密缠绕。它从纪念胜利的愿景中诞生,在意识形态的烈焰中化为废墟,最终于民族记忆的呼唤里奇迹般复生。这座教堂的每一块基石,都承载着祈祷、荣耀、毁灭与重生的重量。让我们透过十个历史截面,走进这座建筑背后波澜壮阔的民族心灵史。

  截面一:为纪念1812年卫国战争胜利而建的还愿教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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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建造纪念教堂的构想,由参与过“博罗季诺战役”的彼得·基金少将提出。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批准了这一计划,并于1812年12月25日颁布诏书,宣告为纪念基督救世主而在莫斯科建造一座教堂。在十月革命前,俄罗斯不仅在这一天庆祝圣诞节,也庆祝“纪念俄罗斯教会与帝国摆脱高卢人及其二十个盟族入侵”的节日。

  在俄罗斯,建造还愿教堂(为铭记胜利、感谢上帝或缅怀逝者)的传统古已有之。伊凡雷帝为纪念征服喀山而建了沟边圣母护佑大教堂(即圣瓦西里大教堂);红场上的喀山大教堂则是为庆祝1612年莫斯科战役中战胜波兰-立陶宛军队而建。女皇伊丽莎白·彼得罗芙娜下令建造了主显圣容大教堂——她正是在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近卫团的帮助下登基的。而喀琅施塔得的圣尼古拉海军大教堂,则专为纪念阵亡的海军将士。

  截面二:它原本可能建于麻雀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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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当时俄罗斯最著名的建筑师们参与了设计竞赛,包括安德烈·沃罗尼欣、阿列克谢·梅利尼科夫和瓦西里·斯塔索夫。但亚历山大一世最终选择了艺术家亚历山大·维特贝格的设计方案,沙皇盛赞其设计:“你赋予了顽石以生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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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原计划在麻雀山上建造一座高达240米的巨型教堂,内设阵亡者荣誉厅、陈列缴获武器的柱廊以及众多军事人物纪念碑。选址并非偶然:教堂将矗立在斯摩棱斯克大道与卡卢加大道之间——法军正是沿前者进入莫斯科,又循后者溃逃。工程于1817年启动,但随后困难重重,七年后项目被迫搁置。

  截面三:建造历经四位沙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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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继位的尼古拉一世宣布举办新的设计竞赛。1831年,克里姆林宫大宫殿的建筑师康斯坦丁·托恩设计的俄式拜占庭风格方案中标。最终决定在克里姆林宫附近的切尔托利耶区建造基督救世主大教堂。为此,原址上的阿列克谢耶夫修道院及诸圣教堂被拆除。教堂依靠公众捐款,耗时44年才得以建成,在亚历山大二世时期完工,并于亚历山大三世加冕后的1883年才正式祝圣。

  截面四:1931年被炸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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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月革命后,大教堂曾开放一段时间,但1931年夏,当局决定在原址上建造庞大的“苏维埃宫”摩天大楼。这座计划高达415米、顶端矗立巨型列宁雕像的新建筑,本拟用于举行苏联最高苏维埃会议、党代会及群众集会。1931年12月,伴随着可怕的爆破声,奥斯托任卡街、沃尔洪卡街和普列奇斯坚卡街周边区域因大教堂的拆除而震颤。清理废墟又花了一年半时间,部分纪念物和艺术品得以幸免于难。然而,“苏维埃宫”终究未能建成: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其夭折。不过,这片毗邻克里姆林宫的土地并未长期闲置:1960年,“莫斯科”露天游泳池在教堂废墟原址上建成,一直运营至1994年。

  截面五:加加林曾为教堂被毁表示惋惜

伊万·杰尼先科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伊万·杰尼先科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
  重建教堂的构想在上世纪80年代末被提出。但最早提及此事的人之一是著名宇航员尤里·加加林。在1965年共青团中央全会上,他谈到国家重要纪念碑的消逝:“莫斯科的1812年凯旋门被推倒后从未重建;为纪念战胜拿破仑而举国集资建造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也被拆除。我可以继续列举这种对历史记忆野蛮态度的牺牲品。遗憾的是,此类例子比比皆是。”

  截面六:重建教堂的装饰依据原始图纸复原

瓦列里·舒斯托夫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瓦列里·舒斯托夫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
  重建后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于1999年12月31日重新向信徒开放。建筑师和艺术家们耗时五年,精心复原了其外观与内部装饰。教堂立面如旧,装饰着48幅描绘圣经故事和俄罗斯历史题材的高浮雕,以及纪念日与1812年卫国战争战役日期重合的圣徒雕像。

伊戈尔·佐京 / 塔斯社 / TASS
伊戈尔·佐京 / 塔斯社 / TASS

  教堂下层回廊与原建筑一样,陈列着刻有1812年战争英雄名录的牌匾。主祭坛上安放着幸存下来的吉洪宗主教宝座。新雕塑由尤利安·鲁卡维什尼科夫、弗拉基米尔·齐加利和德米特里·图加里诺夫创作。祖拉布·采列捷利复原了教堂的十字架、大门和大型顶灯;而叶夫根尼·马克西莫夫、瓦西里·涅斯捷连科、谢尔盖·奥索夫斯基、尼古拉·穆欣和弗拉基米尔·阿纳尼耶夫则参与了壁画与油画的绘制工作。

  截面七:俄罗斯最大、最重要的教堂

Legion Media / Legion Med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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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礼拜仪式由莫斯科及全俄牧首主持。它也被认为是俄罗斯最大(可容纳多达一万人)且最高(103米)的教堂。

格里戈里·瑟索耶夫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格里戈里·瑟索耶夫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
  建筑群包括上层的基督救世主教堂、下层的救主显圣教堂(为纪念阿列克谢耶夫修道院而建)以及基座部分,内设博物馆和教会理事会大厅。

  截面八:保存着宗教圣物与圣像

谢尔盖·皮亚塔科夫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谢尔盖·皮亚塔科夫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
  大教堂内保存着施洗约翰和亚历山大·涅夫斯基公爵的圣髑、圣钉、基督圣袍碎片,以及据信是圣母圣袍的残片。

Legion Media / Legion Med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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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截面九:旧教堂的幸存之物

奥列格·拉斯托奇金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奥列格·拉斯托奇金 /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/ Sputnik

  位于下层的救主显圣教堂内,保存着原教堂唯一幸存的圣像——由叶夫格拉夫·索罗金绘制的《非人手所造的救主像》。教堂圣所还藏有瓦西里·韦列夏金在1930年代幸免于难的画作:《看哪,这人》《背负十字架》《花园中的痛苦》《下十字架》和《埋葬》。

  截面十:设有观景平台

阿·萨文(A.Savin,CC BY-SA 3.0 授权使用)
阿·萨文(A.Savin,CC BY-SA 3.0 授权使用)

  严格来说,基督救世主大教堂不止一个观景平台。实际上,在钟楼之间40米高处,共有四个封闭式画廊,从这里可以饱览莫斯科的壮丽景色。观景平台在教堂开放时间内可供参观,门票可在主入口处购买。

  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轮回,远超出一座物理建筑的拆建。它曾是帝国荣光的献礼,而后成为激进年代的牺牲品,最终化为民族身份与历史记忆回归的象征。从沙皇时代的虔诚寄望,到苏维埃时期的轰然倒塌,再到后苏联时代的集体重建,这座教堂的命运犹如一面棱镜,折射出俄罗斯在追求现代性道路上,对传统、记忆与精神归宿的复杂纠结与不懈追寻。

  站在今日的观景平台上俯瞰莫斯科,历史与现代在眼前交汇。大教堂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个沉静而有力的宣言:有些记忆无法被彻底抹去,有些价值历经风暴仍会重新锚定一个民族的心灵。它不再仅仅是一座教堂,而是化身为一座关于毁灭与救赎、遗忘与铭记的活态纪念碑,持续向未来诉说着:唯有珍视自身的历史脉络与文化根脉,一个民族才能在变幻的时代浪潮中,找到前行的精神坐标与内在的和平。

  它不仅属于信众,也属于每一位敬畏历史、思索未来的人。它的故事提醒我们,最坚固的建筑,永远是由集体的记忆、文化的自觉与和解的希望共同构筑的。